晨光漫过南郭寺的飞檐时，我总爱沿着解放路慢慢走。巷口的古槐擎着翡翠伞盖，新抽的嫩芽像是蘸饱了绿釉的狼毫，在天水里巷的砖墙上晕染层层叠叠的春痕。晨练的老者对着街心花园的牡丹打太极，花瓣上的露珠便随着白鹤亮翅的招式簌簌滚落，惊醒了伏羲城角门旁酣睡的狸花猫。

    渭水支流的耤河此时最是动人。河滩边的野蔷薇攀着青石堤岸，将粉白的花瓣洒在粼粼水纹里，倒映着南山寺忽隐忽现的朱甍。穿蓝布衫的老妪蹲在石阶旁择苜蓿芽，竹篮边散落的荠菜还沾着城南藉口镇的黄土。河水裹着梨花汛的清甜从她们脚边淌过，恍惚便成了《诗经·秦风》里流淌千年的韵脚。

    正午的日头刚爬上飞将巷的牌楼，伏羲庙前的戏台就敲起了开场锣鼓。香樟树筛落的碎金里，捧着卦盘的老道正在给求签的姑娘解说爻辞，几位戴白帽的回族老人倚着明代的赑屃碑晒太阳。忽然有孩童举着彩纸风车跑过百年古柏的荫影，惊得殿角铜铃叮当，恰好应和着戏台上西秦腔苍凉的拖腔。

    待到暮色浸透玉泉观的道钟，烟雨便又来了。青石巷深处飘起浆水面的酸香，卖甜醅的老汉推着独轮车吱呀呀碾过李广故居的砖雕门楼。城郊的麦田正悄悄抽穗，油绿的波浪漫过诸葛军垒的古碑，与秦岭余脉的雾霭在远方交融。此时若登上南山之巅俯瞰，整座秦州城恰似待嫁的新娘——襟前别着渭河绣的银绦，鬓角簪满陇山采的野杏，而罗裙上流淌的，尽是八千年文明织就的锦绣纹样。

    夜色四合时，卦台山的星光与城阙灯火遥相唱和。风过处，满城古槐的清香便和着卦台山飘来的晨钟暮鼓，将陇右的春与夏，酿成永不封坛的时光老酒。